移舟泊烟渚,日暮客愁新。
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
孟浩然的诗语言朴素淡雅,简洁精炼,清丽脱俗,尤其这首《宿建德江》不仅有一种古朴典雅的情味,还有一种参透自然的禅意。
诗歌学习,一种较好的方式就是由文字走入文学,迈入文化,层层递进,学出独特的滋味来。
对这首诗歌的学习,我们就可以尝试运用这样的方式。
文字
这个层面的学习重在诵读、理解以及对学法的获得。
因为诗歌语言朴素,且又是五言绝句,所以诵读并不是难事,关键是注意节奏和韵味。
一般来说,五言的诗句是两个字后面稍加停顿,再读后三个字的,尾字还可以稍微拖长一些,形成词断气不断,句断意不断。
这在小学中已经形成了相当丰富的经验。
这首诗歌的理解,单就从字面来看也并不难:把小船缓缓停泊在建德江中一个雾气笼罩的小沙洲边,天色已经入暮,新的愁绪又涌上了客子的心头。
举目四望,旷野无边无际,
远处的天比近处的树还要显得低沉。
江水清清,那水中的明月仿佛要来和人相亲相近。
这正是“移舟泊烟渚,日暮客愁新。
野旷天低树。
江清月近人”。
仔细琢磨刚才对这首诗歌的意思解释你会发现,在诗句语言的表达上有变化,比如“客愁新”解释为“新的愁绪又涌上了客子的心头”是将词序进行了调整的。
所以,六年级学习这样的诗词,做解释的时候建议尝试着加上自己适当的理解和想象,把诗歌所描绘的场景不仅通过字词翻译出来,也能依托自己的生活经验和合理想象,描绘得更加诗情画意一些。
这对语言的积累和运用,尤其是语言表达品质的提升颇有好处。
在这过程中,其实也解决了诗歌理解方法的习得,比如借助注释,借助工具书,联系上下文,联想意会。
这些是我们理解古诗文的主要方法。
要不断复现,不断强调,直至成为下意识,这对古诗文阅读理解能力的提升是很有帮助的。
文学
显然,这首诗歌的前两句“移舟泊烟渚,日暮客愁新”是触景生情。
“舟、泊、烟渚、日暮、客”这是离开家乡的游子最容易升腾起浓烈愁绪的场景。
一叶孤舟,日暮就像“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就像“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古诗中的“愁”跟江水素有渊源,尤其作者来到的是远离家乡湖北襄阳的浙江建德,这次旅途本来就是为了排遣未能考取功名的仕途失意,才来漫游吴越的,所以这样的愁绪自然是更增加了几分。
在这“客愁新”里,既有愁的内容的新增,也有愁的体量的新增。
仿佛看见诗人孟浩然坐在船头,望着浩浩荡荡的江水想起过往种种,想起未能进士,想起种种生活坎坷,满脸愁容地深深叹了口气。
如果说前两句是触景生情,那么后两句则是“借景抒情”。
你看,“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
“野旷、天、
树、江清、月、人”天地之间,苍苍茫茫,冷冷清清,独留我在这天地之间茕茕孑立,与天地自然,与这野旷、这天、这树、这江清、这月对话,令人颇有“独在异乡为异客”“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泣下”的孤独与忧愁。
所以,如果我们把作者诗歌中描写到的这些景物都圈画出来,会发现每一句都满结着愁思愁绪。
这些愁附着在那一叶孤舟之上;附着在日落黄昏,鸟儿归林、人们返家的“日暮”时刻;附着在薄雾如烟,缥缈无尽的“烟渚”;附着在那无边无际、廖无人烟的旷野;更附着在那清清漾漾江水中的一轮明月上。
如此,我们发现,四野茫茫,天高树静,江清月明。
诗中的一切景物,其实无一例外地寄托了诗人内心的愁绪。
我们知道,这一切正是诗歌的意象。
这些意象本身就附着着许许多多以前诗人的孤独愁绪。
孟浩然正是将这些表达孤独愁绪的意象结合自己前途渺茫的生命际遇、泊舟烟渚的生活遭遇巧妙地编织在一起,形成意向群的叠加,才让这首诗歌营造出无边的愁绪。
不过,比起前两句的写眼前之景,后两句则要更加宏大一些,由眼前景物扩展到周围苍苍茫茫的整个世界,也不再是简单地反映现实,而是多了一些想象和夸张,比如“天低树、月近人”。
所以在这里,其实也有虚实的结合,若隐若现,似真似幻。
这样近景与远景、真实与幻象相互映衬,虚实相间,使得诗歌呈现出清新脱俗、柳暗花明、豁然开朗的全新境界。
文化
诗歌理解到这里,我相信已经是对诗歌的文学手法有了比较深切的把握。
但我们不妨再往前走一走,进入诗歌所凝结与蕴含的文化中去呼吸和领略一番。
首先,是淡而有味的诗品。
孟浩然的诗风清淡是素有定论的,包括思想感情的淡,他的诗中几乎没有激烈的情绪流露;还有语言色彩的淡,始终也没有绚丽色彩的描绘。
就像这首诗,语言朴素、情感真切,没有什么奇崛晦涩的字眼,也没有故作深沉的嗟叹,更没有大起大落的情感跌宕,就是这样的舒朗清新,所写的景物也是淡雅至极,“烟渚、日暮、野旷、江清”,一切都在昏暗朦胧和水雾萦绕中若隐若现,如水墨写意。
但正像刚才谈到的,每一句中的每一样景物又无不凝结着深深的愁思。
就这样,隐约恬淡的景物,墨色清雅中透出一声叹息,满怀愁绪。
其次,愁而不哀的情感。
如前两句的“移舟泊烟渚,日暮客愁新”。
一路下去,那是愁肠百结,几乎无可疏解了。
妙就妙在,作者后两句笔锋一转“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尽管这江水、这明月也是愁绪的流泻,然而因了这“旷、清”,因了这“天低树,月近人”,诗歌走向清朗豁达,走向天地宏阔,暮日早已不再,烟渚一扫而空,天地之间清清朗朗,一如我这冰心一片,照彻天地。
再有,困而不屈的人格。
我们知道,诗人的“愁”源于他的生命际遇。
孟浩然早年隐居,追求闲适的田园生活。
待到40岁感觉人生过半,一事无成,于是他告别了隐居生活,踌躇满志地到长安参加科举想为国效力,结果科举未中。
于是孤身一人,失意东归,开始了漫游吴越的生活。
他在《自洛之越》中写到:“遑遑三十载,书剑两无成。
山水寻吴越,风尘厌洛京。
”书剑两无成,大概是最大的失意和沮丧了,文也不行,武也不行,抱负的落空、旅途的惆怅、人生的困顿自然让他满面愁容。
然而,诗歌后两句却在这厚重的失意和愁绪中透出清朗和澄澈来,透出诗人内心的不屈不挠来。
这暮色江秋,这四野茫茫,这明月孤舟,倒是让作者突然又寻获了自己的心,亲近了自己的魂。
“江清月近人”只有那江水清清,孤独寂寞,独上高楼,望尽天涯,才有可能让我的心也如那皎洁如玉的明月一般,清雅温润,照拂九州。
也正是在这样的一次次愁绪百结、困顿疏解和自我讲和中,孟浩然才逐渐回归自我,回归田园,最终孟浩然成就为盛唐山水田园诗的第一人。